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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伎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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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伎倆

可惜, 話沒說上兩句,謝景析帶著淩驀迦就找來了。

“七娘。”

淩驀迦一身廣袖文士袍,盡顯儒雅風流, 上前來握住李執瑾的手:“我來接你。”

李執瑾一時間無言。

謝景析也不說話。

陳白安卻不允, 吵著嚷著不準淩驀迦與她搶人, 又上前拽李執瑾袖子:“你好不容易回來,怎麽能這麽著急走。你家宅子不是還沒修好,為什麽不能繼續住我外祖父家。華容要阿姊陪,我也要和你說話, 要和你一起睡。”

“白安,你別胡鬧。”

夕陽的光照在謝景析臉上,在他面上分割出明暗兩個光影。

一如他的聲音,喜怒難辨。

陳白安傷心又生氣, 拽著李執瑾袖子不松手,眼角掛淚,一雙水洗的眸子緊盯著她。

李執瑾想了想, 將她拉到一邊。

“並非是我不願意陪你, 而是廷尉府對我的審問還沒有結束。今日, 他們只是看在八公主面子上, 暫時放了我, 要不了兩日,廷尉府就會重新搜羅個罪名,再將我抓進去。我不能住在這裏, 讓他們從這裏帶走我,這對謝公、沈大人和你, 都不好。”

陳白安眼淚珠子掉的更兇。

一徑問為什麽。

如她這樣,被常年養在深宅, 嬌寵長大的女娘,理解不了奪嫡爭儲的洪流下,夾裹著多少不堪入目的黑暗與鬥爭。

這一刻,她竟有些羨慕陳白安。

出生就是官家女娘,外祖父又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儒。不論何等樣亂局,她都能被家族護佑,不受到任何傷害,做那個最單純直率的女娘。

她起先討厭她,並未真正傷害過她。

後來喜歡她,就一直誠摯的對她。

而她,一次次算計她,利用她,又欺騙她。

現在還在惹她傷心。

“我不知道謝公是怎麽和你說的,以前我不敢,也不願直接告訴你。但現在,我必須和你說。那天在朱虛侯府,我還做了別的事情。”

“那事情雖是我順手而為,但隨著太子殿下薨逝,我也被牽扯進皇儲之爭了。企圖登上高位的所有人,和他們背後的勢力,都不會輕易放過我,太多人想讓我開口了,他們會用盡所有手段,逼我說出他們想聽的話。”

“這件事,不是一個區區公主,三言兩語就能平息的。”

“在事情蓋棺定論之前,我不能和你走的太近,也不能再心安理得住在你外祖父這裏。那會害了你和謝公,把你們也牽扯進來。”

那天,李執瑾是在陳白安止不住的眼淚中,離開謝府的。

她跟著淩驀迦重新回到淩府。

院落還是那個院落,依舊被仆從丫鬟們打掃的幹凈,收拾的齊整,似乎與李執瑾上一次來時一樣,沒有絲毫變化;又有些許細微的不同。

譬如,淩驀迦居住的小院終於掛上了匾額,取了蒲葵二字做名兒。

原本幾處帶著小花園的院子,從多彩變成蔥郁。

李執瑾在淩府轉了三圈,確認這院子裏再也找不到一朵花後,終於品味出究竟是哪裏不同了。

“女君。”

榘木從遠處匆匆走來。

讓李執瑾想起如今淩家院子裏的另一樁改變。

那便是府上所有丫鬟仆從對她的稱呼,都從以前的李娘子,變成了現在的女君和小女君;而他們對淩驀迦的稱呼,也從以前的二公子,變成了主公與小主公。

“主公請您過去。”

李執瑾到蒲葵院時,榘明正守在門口,神色覆雜。

見她來,更是目光奇異的在她身上轉了好幾圈。

李執瑾看見了只當沒看見,跨進淩驀迦書房。

淩驀迦正提著毛筆垂眸靜思,不知在想什麽,筆尖凝著一滴墨,將落未落的懸在那裏,叫人膽顫神搖,唯恐那墨滴墜落,汙了鋪在案幾上,平整潔凈的竹簡。

盡管李執瑾沒有說話,也將腳步聲放的很輕,但淩驀迦還是擡眸看了她。

“你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李執瑾這幾日雖住在淩家,可見淩驀迦的次數卻屈指可數,甚至沒有在廷尉獄時,見的多了。

一則是李執瑾心中有事要破,而她隱隱能猜到,她此刻決定,未來也許會對淩驀迦不利。她心中愧對他。

另一則,就是淩驀迦如今是在皇帝身邊供職的人,每天要忙的公務不少;偶爾還要外出應酬,與留候一眾人商議要事,不經常在府裏。

如往常一樣,李執瑾坐於書案前,拾起墨錠,要替淩驀迦磨墨。

“不必忙。”

淩驀迦阻止了她,反而將手中筆隨意搭在硯臺上,看李執瑾的眼睛:“七娘,之前在廷尉獄,那件你不能與我說之事,可否告訴過別人?”

聞聽此言,李執瑾頭皮立刻一炸。

她下意識擡頭,看淩驀迦。

心裏已亂作一團。

無邊細雨再次滴落進這城市的每一寸角落,微風卷起寒意,只叫人覺得刺骨的冷。

沈知節站在酌瓊館窗前,看街面上擺攤的小販,行走的路人們慌張呼喊著,匆忙躲避著,都想逃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疾雨。

窗口灌進來的風吹的他胸口發涼。

沈知節攏了攏身上的玄色大氅,將自己裹的更緊一些。

卻不能擋住遍身寒意。

“沈大人。”

廷尉左監袁成陽放下手中酒盞,看了一眼屋子裏烏泱泱一堆,鼎沸不止的廷尉府同僚,與沈知節一同站到了窗口。

“不知道沈大人心中還有什麽疑慮?”

“我已接到可靠傳報,不出兩日,太子薨逝的消息就會被送至長安。那宮中有能力爭奪皇儲的,就只剩九皇子和皇孫殿下;九皇子年歲不足,又有閔婕妤這樣的生母。來日若他登上高位,那陛下這些年殫精竭慮,剪除外戚勢力把持朝局的一切努力,不就白費了嗎?”

“反而,如果將那高位交給皇孫殿下,就大大不同了。太子妃母家受此次梁王世子案影響,已不剩下幾個人了,皇後和太子妃也已經薨逝了。那皇孫殿下未來能依靠的,不就只剩下我們這些三公九卿的大員了嗎?”

“如今三公九卿官員中,多有你的同門師兄弟子侄,要不了幾年,你的品階就能再往上提一提。”

沈知節不搭腔。

目光帶著幽淡的涼意,輕輕在袁成陽身上掃了一圈。

忽然覺得,心中冷意更甚。

袁成陽絲毫不在乎他表現出來的疏遠冷落之意,眉頭攢動著,興奮之情溢於言表。

“起初我們不好上表奏書,是我們手裏沒有皇孫殿下還存活在世的證據,現在不同了,有人曾在朱虛侯府見到活著的繡衣使者,還有皇孫殿下。那我們怎麽就不能爭一爭呢?”

“那個姓李的小女娘,既然給他們指了路,只要我們嚴刑逼供,就一定能撬開她的嘴巴,問清楚她指的是哪條路。”

“而且,按照目前我們掌握的消息來看,那小女娘就是最後一個見過皇孫殿下的人,只要我們在審訊的時候,好好跟她說,叫她在供述中提出皇孫殿下一切無恙。我們就可以上書陛下,舉滿朝之力,尋找皇孫殿下蹤跡,接小殿下回朝了。”

“退一萬步講,即便找不到皇孫殿下,或只能尋到皇孫殿下屍首,那也是姓李的小娘子供述有誤,欺君罔上。我們這些人,最多就是被責難幾句;若加以利用,那便是我們盡忠職守,關愛皇嗣,說不得還能得陛下嘉獎。”

沈知節眼底的冰冷再也藏不住。

銳利刺向袁成陽。

倏然冷笑。

“袁大人當真好算計。照你所說,我們廷尉辦案,只需將李執瑾再抓回來,不擇手段令她說出皇孫還活著,我等就有機會參與皇儲之爭,扶立幼主,從此平步青雲了?”

“你莫非是忘了,廷尉府中可不單單只有我們的人。難道你就不怕,那些潛伏在暗處的眼線,也不擇手段,對李執瑾屈打成招,叫她說出皇孫已死的證供。如若那樣,你之所圖豈不得盡數崩盤,再將我們整個廷尉府都葬送了?”

盡管沈知節渾身怒意已起,袁成陽卻依舊混不在意。

他仰天長笑,帶著難言的狂放與偏執。

“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。我袁某人混跡廷尉數十載,自認還有些調理人的手段,只要那個姓李的再進廷尉府,我就有辦法,一定將她牢牢捏在我手裏。”

沈知節眼眉凜冽,冷冰冰盯著樓外雨滴在對面屋頂凝聚成一溝又一溝的涓流,順著瓦當拘成水幕,緩緩砸向地面。

他最終還是沒能壓住脾氣。

驟然提高聲音甩袖:“袁大人這般算計,沈某不能茍同。在這之前,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,你方才意圖用來翻盤謀事的所有言辭,都不是李娘子親口告知於我的。她將這樣隱密的事情告知給我的老師,不過是愛護我的小師妹,不願她被牽連,而我老師並未明言將這一切告知給我。你知不知道,若照你方才所言行事,那我與我的所有同門師兄弟子侄,便都要背上背叛師門,欺師滅祖的大罪!”

他周身氣勢攏聚,仿若凝成寒冰,鑄做利劍,分毫不差的刺進袁成陽的血肉之中。

壓迫的他無法呼吸。

“袁成陽,我為將來大計才把心中猜想和盤托出,我說這一切,並非是要你玩弄自己的鬼蜮伎倆。我警告你,你若是敢拿我做筏,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,我沈氏謝氏兩族,定饒不過你。”

窗口的爭執,與沈知節幾乎拋卻了文士風流的怒喝,壓住滿室喧鬧。

所有人都面面相覷,場面一時間靜下來。

只有窗外雨聲越發淒厲激湧。

劈裏啪啦的雨點子砸在屋頂瓦礫上,震得李執瑾的心也一下下隨著這澎湃悸然。

她呆呆望著淩驀迦,好半晌,才尋回自己聲音:“你都知道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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